古晋暗角

文/ 林武聪

妈妈在古晋和我三弟一家同住。三弟家里原有一条电话线，不久前为了采用电讯局的升级版上网配套，必须装置一条新的电话线，于是就有了一个新的电话号码。不过，旧的电话线仍然保留着，继续使用。我平时从西马打电话给妈妈，习惯用旧的电话号码。

今早，我突然想尝试用新的电话号码，就按了082-54XXXX。

“ 哈啰…… ， 哈啰…… 。”

奇怪，电话里传来的不是妈妈的声音。听起来是一个年轻女人，却不像是弟妇，更不是侄女或外甥女。

“哈啰，嗯，嗯，嗯……，你是谁呀？”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，只好直接问她。

“ 嗯， 嗯， 嗯…… ， ” 对方迟疑了一阵子， 然后轻轻地说：“嗯，你是要按摩吗？”

看来是我按错电话号码了。我有点不好意思，就随口说道：“请问这里是实淡宾吗？”我离开家乡之前，在实淡宾中路住了好多年。妈妈现在已经搬去三弟的新屋子，离那儿不远，可是在我的潜意识之中，古晋的家还是在实淡宾一带。

“不是，不是，我们是暗角的店……。”对方说。

“ 哦， 对不起， 打错电话了。”我急忙终止谈话。

这几年来我的听觉越来越不济，配了助听器之后，却不常戴，因为嫌它麻烦。尽管如此，刚才还是可以清楚听到电话里的声音。

“ 暗角的店” ， 这个暗角应该是古晋的一个新地方吧？离开家乡二十年了，我的脑子虽然渐渐老化迟钝，可还记得很清楚：古晋丽士戏院（专门做红毛戏的）附近有“三角坡” ， 电星大厦附近有“ 三角店”（初中时做图工，还得骑脚车到那里去买许多小小的颜色塑胶珠子， 一小包一种颜色， 用来串成达雅族的图案，制成一条裤带）。

可是我从来都不曾听过古晋有“暗角”这个地方。

古晋福建话称三角坡是sakakpo，三角店则是sakakdiam。

这两个地方名，听起来让人感觉有菱有角，光明磊落。可是，暗角，amkak，暗暗的角落，这么暧昧负面的地方名或路名，为何却明目张胆被古晋人挂在嘴边？像我这么一个“原装”的古晋人，纵然离乡这么久了，听着也感觉不太舒服。

远离家乡的人， 总是怀念着家乡的美好。每当在异乡听到有人说古晋的好话，心里就特别高兴。常听人说，古晋的美食独特，街道清洁，生活的节奏不急不缓，悠游自在……；而最深得我心的赞语是这样的：“古晋还是一个人心淳朴的好地方，古晋的人多是大好人，多是君子哪，有坏人也坏不到哪里去啦！”或许，这只是一厢情愿式的印象论断，但是自己听了觉得很
爽，也不想出言挑起任何疑窦。

在家乡之外见过不少地方的暗角，心里总是认为，除了古晋这个人人都是大好人的福地，其他地方都似乎暗角处处。子曰： “ 必也正名乎！”又说：“名不正则言不顺，言不顺则事不成，事不成则礼乐不兴……。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，言之必可行也。”古晋这么一个好地方，怎么会有“暗角”这样的地方名或路名？

查一查我刚才按下的电话号码， 手机屏幕上显示： 0 8 2 -45XXXX。原来真的是我按错了。于是小心翼翼的再按下新的电话号码。

这一次，听到妈妈的声音，总算放下心来。我跟妈妈说起刚才打错电话的事，两人大笑一场。我随即问她，那个查某人用华语说“暗角的店”，amkak到底是在哪儿？妈妈今年八十多岁了， 一直住在古晋，我相信她对家乡的路名一定还了如指掌。她迟疑了一下，突然说道：“哎呀，什么‘暗角的店’，不是在amkak的店啦，应该是‘按脚的店’！做脚底按摩的哪，傻瓜！”经一事，长一智。于是，傻傻的我提醒自己，也想告诉家人和朋友，要打电话到古晋，或在古晋打电话，可要特别小心，千万不要按错电话号码，不然可能就会打到暗角去了……。
2017031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