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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9月9日星期五

一时

一时

@@不染

“第一次经过这里吧 ?” 我连头也没回两眼直盯着前方便答 “是的,二车,是的。”我没看过,真的没看过如此如诗如画的景象,就如电影般投影在眼前,整个人愣坐在漆桶上。“今天的天气眷顾着我们,算走运了。”嘴里叼着一根烟的二车熟练的用扳手上紧了吊机螺丝。听在耳里,我心里嘀咕着“你可是个活化石,没审美感观,胸襟大一点才能纳百川”。
他像是洞悉了我的思路,缓缓的绕在我面前,像泰山般挡去了我的视线,举起了他那怎么刷也洗不净的乌黑大手,轻拍在我的肩上“你慢慢看吧,我经过这海峡无数次,已经提不起劲再多看它一眼,就趁你还对它有知觉时,看个够吧…… 我下机房咯,对了,已经没什么活可干了,你去歇吧!” 我看着他那黄浊的眼瞳,仿佛岁月的风沙把他催磨的疲惫无比,看不清来生的希望,当年的感动和憧憬埋进了任泪水也洗不掉的浊色深眸里,那灵魂之窗显的好遥远,好遥远……
我回过神来,嘴巴半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好急忙着点头。他笑着,满意的走开了。我的视线并没离开他,看着他一步步往楼梯走,身影慢慢沉没在长长的走廊上,寂静和日光灯朦胧残留在轮回转角处。我吸了口气,把目光重新投向前方,心在奇瑰险峻孤单中沉淀。我如今身处在亚洲和欧洲的交接处,一条河分隔了两大板块,它有个童话的名字,伊斯坦堡。
沿岸都是整齐的度假屋设计,白的黄的各种颜色屋顶散落在两峡。人们悠悠的乘着自家的游艇开在不远处垂钓,但不是志在钓鱼,船上的乘员都不约而同的一手拿盛着香槟的酒杯,另一手拿着还没享完的三文治,在太阳眼镜的掩饰下,快活的贴近海面过着充满情趣的人生。我呆呆看着眼前的世界,像流动的现实描述,每一张都可在摄影后悬在任何一个需要美景衬托的墙上。远方看见仿佛挂在空中蓝顶回教堂,对立着半山边的白色教堂,我张开双手,两大文明像大海纳入我心胸。
我心中清楚这可能是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,人生的历程就在现在,不是明天或是更遥远的未来。当下若不珍惜世界迎接我的每一刻,它将一去而永不回头。我没多少个二十岁,青春的步伐会慢慢渐离我而去。当下美好景画突然警惕着我,这一切其实都与我无交涉,只有内心的充实才有价值。
环境和周遭的人们都会因缘份的散与聚而编辑不同的故事,但这些都会过去。了知处于人间的我们都是过客,不必为出生,读书,事业,婚姻,钱财耗尽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去追逐。可悲的是,如今握在我手里不是永恒的光辉,已换不回我曾经以为是实在而去打拼追求的岁月,依稀有忏悔之音在叹息声中盘旋。
十一月的天空刹那飘下如绒雪花,幽幽磷光倾诉着大自然的转换。明白心中慷慨终究会碰上现实的无奈,我站了起来,收拾好心情,告别白雪莹莹的抖落,准备迎向冷峻浩瀚的黑海。
破晓,油船平安停泊在抛锚点,冷风嗖嗖静候着大官临船检查。传闻中的地方官员手握生死大权,大伙儿只好憋气坐以待毙,无言以对。我却兴致勃勃地在期盼,看看那二车口中的恶魔,肆虐在这小小的移动孤岛狭地,窥透人类贪嗔痴疑慢的习性,赤裸裸的人间炼狱。
等了一整天,疲惫全写在船员脸上。四周开始凄迷着黑天使的气息,翻天覆地的蔓延开来。分不清海与天的夜,油船照明宛如发亮的孔明灯,铺平红地毯迎接忐忑的来临。一阵骚乱戳破入夜的宁静,血染的风采流觞在空中,船员全被突如其来的埋伏吓愣,毫无招架只得听任于官员们的讥虐。
我从船桥下探,公权力滥用的派对还在星光熠熠的升华着,毫无遮拦的喧嚣刁难。牢骚丶怨言丶难堪丶更如下山的陡坡,热辣辣的滚入在每个人的浓荫心谷里。十六位萎缩人格的边检官如愿地把大伙儿尊严踩个稀烂,围哄中现金和食物是终极座标,得手后便俗气薰天的离开焦土掠地。当中不乏冷冻库里两只肉牛,像出嫁般门当户对的上了边检驳船,说到底这还应归功于人类五蕴的蒙昧和野蛮。
有一点是肯定的,接下来十天的卸货程序将通行无阻,那可是全船家当霸王硬上弓换来的生存谋略。我在这熙攘纷扰的异乡体验中昏昏睡去,梦的一边有平抚皱褶的欣慰心情,皆因丑陋人性辞汇的演绎下,收入微薄的官兵孩子才能如此满腹一餐。在善与恶的对峙里,产生了扣人心弦的悲剧美,一种需要人们敞开胸襟,搁置诋毁的生命回溯。
身在伊利乔夫斯克港口,是个寒冷刺骨的冬天。“ 难道乌克兰的年终都是这样的鬼天气吗?难怪每个人的皮肤都那么白。 ” 我边走边抱怨着。双手紧紧塞进厚实的棉寒服里, 鼻子耳朵冻得发红,深怕轻微力道便可把它分离,器官变成遗体,那可真的是血肉分离,愧对祖先。担心化成了动力,脚步便急促起来,来到木门前用力一推,眼前的景观像魔术般变形,金光灿烂霹雳堂皇,与外面的冰冷世界成了强烈对比,我来到了海员俱乐部。
一张张熟悉的面孔…… “嗯? 是你,你在这儿干什么?” 我回过神,寻找那把声音。 “原来是你,三副。这么早就窝在这里,不怕船长找你麻烦吗? ” 三副比比了手势,意识着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我顿时明白了起来。 “原来你已收到风,看来这两三天都没问题了吧!” 三副耸耸起肩,微笑的拍了我的肩膀迈开向球桌的一角走去。船长还依然在皮革沙发上左拥右抱着三位金发女郎,左臂随着蓝眼睛优物的弧形垂下,手里握着威士忌,另一边手就夹着点燃的雪茄,神情亢奋。
“船长这个星期不会再盯着大伙们了,梦生醉死,自己也管不了咯。 ” 我摇摇头,后退了几步,打算离开这不属于我的虚幻世界。一只大手突然拦了过来,“ 喂,小子,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逛逛 ?”。我抬起头来看了一看,原来是满脸沧桑的二车。我并不多想便答:“ 好啊!” ,两人像粽子般紧裹身体,慢慢的走向市集。
“小子,咱们去买买当地特产来解解渴吧!” 我点点头朝向对面香肠档走去。 看到满桌子的青葡萄,档口主人还不停的挥动手背赶走觅食的蜜蜂。“ 这葡萄一定甜,刚才一路走来路边都长满了这些青色葡萄,我肯定是土产”。二车说着便掏出了四元美金付给档主,提起两袋的葡萄交给我。“好重,每包有四公斤吧!” 说着我顺手采下了几颗品尝,果汁在嘴里喷溢了出来,好甜…… 好像在灌麦芽糖,我伸出了舌头舔舔两边的嘴角,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“走吧!找个地方来坐,好好品味这两袋葡萄” 二车催促着我往公园走。公园里的花儿树叶都凋零过冬了,只留下三三两两的椅子陪衬着我们俩。隔壁坐着一对情侣,两人的嘴唇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纠缠了起来。我看在眼里纳闷 “外国人都那么激情吗?这样的冷天都丧失理智吗?”。“那叫盲目,爱情就该那样嘛……没了傻劲那会一头栽在热恋里” 我惊奇的回头看看二车,不相信那句大道理出自他口中,他还面无表情,说的神态怡然。
突然有位金发美女停在我俩面前,我和二车不自主的望向了她。“你好,先生。” 看得出她努力用羞涩的英语和二车交谈。“先生,要不要来个交易?” 二车问道:“什么样的交易?” 
“男人都爱做的交易,难道我的身体还不够好吗?” 蓝眼金发美女答道。二车开始感兴趣 “多少钱?”。女郎的眼睛亮了起来 “一百美金,来我家解决,这样好吗?”。 
二车笑着说:“我身边的小伙子哩?那他该怎么办?” 二车转过头来,跟我眨眼,我没想到五十六岁的他还有轻浮调皮的一面。“他嘛……我有个女儿,今年十四岁。再加五十美金,一样在我家,可以吗?” 她笑着向二车淫诱,心里正高兴这单就要做成的原始生意。
二车和我对望,我却渗露出了极其不愿的表情。“那好,我要快活咯…… 你自己该会回船的路吧,保重。” 二车把葡萄袋递给我,起身紧搂住金发女郎,嬉笑着对她调情,脚步姗姗走向他未知的温暖窝,醉生梦死。我坐在椅子上,丧魂落魄的重复着剥葡萄咬嚼的动作,吊唁眼前发生不久的一切。
人为了一时的快乐,制造了无可灭绝的恶因,种瓜得瓜的循环下,需要承担后来的恶果,那又何必呢!眼前看不见的不必口口声声去否定它的存在,空中的电波看不到却和现实生活息息相关,那又如何去解释呢?
我望向虚空,感叹人类的愚昧,年少衰老的全都拼命抓住终究会逝去的俗物。我站了起来,呼出白茫茫的冷空气,原来在一样的地点,一样的诱惑,心的取舍决定了彼此的命运。我迈开脚步,朝返航的方向走,咕念着说……
一切众生,佛心所现,一时演化,一时成佛……

星座副刊127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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